大雪紛紛揚揚，簌簌落的滿地，一如五年前的那個雪天。

窈青正指示著衛子舒架起火堆烤暖，“子舒，我好像感受到熱了——”她揚起嘴角，伸出雙手向那溫暖的地方靠近。

“窈姐姐別動!”他一把抓住她手腕，嘴間低囔，“火很危險的。”

窈青任由他抓著自己去靠近那火焰，在她看不見的地方，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。

二人都沒有出聲，靜靜的烤著火，聽著外頭風雪飄搖的聲音，風中夾雜著雪，雪中揉摻著風，像是共舞，像是打鬥……

他們正要沈浸在這漫天寒冷的溫暖中，突然院外的門扉作響，將他們的心思打斷——

聽著很是熟悉，只是這次被人擅闖了進來，還將裏間的門一腳踹開，發出驚雷般的聲響，嚇到了兩只烤火的小獸。

還是那天來收房子的一夥人，男人嘶啞著聲音吼他們，“這房子歸我們了，你們倆必須得走!”

窈青慌忙起身，“為什麽？我們不是付過錢了麽？”

“那只是一部分，你們要給的還遠不止這些呢！”他如此猖狂，將真實面目露了出來。

窈青剎那間明白，他們早就是有目的而來，為的便是要霸占了他們的房子，再將他們哄騙的一幹二凈。

“你們……”她下頜發顫，“不!我們的房子，我們不走!”她咬牙堅持。

可惜那人也不吃她這一套，揚手招呼身後的人，拉扯間便將她們從裏屋推了出去，摔在院落中的雪地裏，身上的幾文錢也不知到了何處。

雪花零零散散的落下，被風裹挾著打在臉上，猶如刀片，刺刺的疼。

一夥人迅速動作，將他們能搬的東西全部丟了出來，“拿著這些破爛貨抓緊滾!”

“子舒，我的妝奩盒……”她抓著衛子舒，要他把妝奩盒拿來。

地上的雪刺骨冰涼，寒風也吹的人瑟瑟發抖。

窈青倒在雪地裏，嘗試著求情，“各位行行好，讓我們住下罷!我爹的墳墓還在這裏呢......我們不能走......”

眼淚晶瑩剔透，在風雪中不知刮到了何處。

那夥人心狠，全然不顧，一心只要這房子，“來，給我把她爹的墳掘了。”

窈青聽完大驚失色，順著這些動靜從地上爬起，撲向那處，“不!不可以!”他們要將她爹的墳移為平地啊！

幾個漢子淋著雪，赤手空拳走到那裏，一腳踹翻了牌位，下一步還要將泥土踩實、踏平。

衛子舒和他們撕打在一起，拼了半條命地去阻止，可架不住他們人多勢大，在漫天飛雪中，那個墳堆披著厚厚一層雪，融為了平地。

窈青淋著風雪嚎啕，淒涼的聲音最終淹沒在風中，無人問津……

·

那條老舊的長街堆積著厚厚的白雪，飛雪早已停了，但還是無人外出，整條街巷都是冷冷清清。

鵝毛大雪掩蓋的視野一片蒼白，天際之間，只有一個瘦弱單薄的身影手捧著妝奩盒，拄著拐無聲無息的踩在雪上，不知走了多久，印出一長串的腳印。

她此刻身上早已麻木，僅存的溫暖被嚴寒侵蝕，如一具不帶感情的木偶，淒涼地行走。

世界紛白，某一處似曾相識的場景恍如昨日，那日的雪也是一樣的潔白，拐角處也是是一樣的突兀熟悉。

“子舒——”女子蒼白著臉轉身道。

可惜身後空無一人回應，長長的腳印也只此一串。

“子舒!？”世界安靜不回應。窈青有些驚慌失措，那個跟在她身後日日喚著“窈姐姐”的人呢？去了哪裏？

她一路摸著方向沿路返回，一路喚著“子舒”，指尖凍的通紅，仍舊扶著她手中的木盒。

終於，世界那邊給了回應，氣弱之聲呼喚——

“窈姐姐……”

衛子舒倒在雪地裏，渾身滾燙，已經失溫的與雪融為一體，看見她一抹身影，不斷的呼喚著。

窈青順著聲響而來，撲倒在他身旁，呼吸急切，“子舒....你怎麽了？”

“好熱、好餓……”他躺在雪中呢喃。

果然，她一摸，那身子滾如熱水，是受冷受的太久，這才產生了失溫。

窈青急得想哭，可是眼淚像是被封鎖住，怎樣都落不下來。她只能沿途挨家挨戶的敲門——“求求你們幫幫忙。”

長街很大，很寬，一不留神就會摔倒，或是撞在哪裏，留下肩頭、手肘、膝蓋等處的淤青。

衛子舒像是被烈火煎熬，只覺又熱又餓，意識迷糊間，只知道從地上抓雪來吃。

窈青根本不知道，只覺短短的時間極其漫長，身上也很僵，她只能努力的控制著去敲響人家的門。

“吱——”一婦人將門打開，看著漫天蒼白，還是將她們二人接了進去。

……

房裏溫暖，與外頭冷風驟驟形成鮮明對比。

“你這丫頭倒是惹人心疼。”婦人扇著爐火做飯，默默同情著她。

一個七歲左右的小男孩捧著一杯茶走到她身邊，童聲嘹亮道，“姐姐喝茶!”

窈青雖然看不見，但大致可以猜的出來，這個小男孩兒是一個可愛貼心的，而是婦人也是個心善的。

她端著那杯茶，手忍不住摸著身旁的那個妝奩盒，一時心思甚多。

沈沈飲了那杯茶，她又伸手去摸衛子舒，瞧瞧他有沒有恢覆體溫。

終於，窈青脫口而出:“您家裏還有沒有多餘的房間？我們姐弟二人……願意出錢住宿。”她差點要開口求她收留。

可是，婦人猶豫不決，最後還是蹙著一對眉毛拒絕她，“不行啊，我這裏地方小，晚上他爹還要回來住呢。”

窈青只得匆匆低頭，裝作沒有提出這想法。

婦人放下手中的炊具，略微擦了擦手，“對了，前年我弟弟還來這兒，留下了兩套衣裳，不如就給你們姐弟穿罷!”

她起身去房裏仔細找了找，不一會兒就拿了兩套衣裳出來，灰布麻線的略大，雖然不好看但是暖和。

時間像是飛的，總是過得那麽快。

婦人留著他們吃了點晚飯，窈青心裏也有數，用了晚膳之後便是她們離開之時。

房門敞開，衛子舒也恢覆的差不多，正要離去，婦人取了些幹糧給他們帶著，叮囑她們註意安全。

窈青這才領著衛子舒繼續奔赴到那冰天雪地中。

“走，我們去找寧婆婆。”

雪地裏有了些軌跡，或是行人的腳印，或是馬車軲轆的痕跡。

窈青摩挲著妝奩盒，她現在逼不得已，只得將身上僅有的三兩銀子花出去。

寧婆婆的小院也被冰雪蓋住，此刻她還跛著腳，一邊清掃著院裏的雪。

“寧婆婆，您...可不可以收留我們？我們會付錢的!”她焦急開口，兩手也拽住了她衣袖。

寧婆婆咳嗽兩聲，有些受了風寒。“這是怎麽回事？”

窈青低著頭，郁郁將事情經過全部說了一遍。

她還擔心寧婆婆不會同意，誰知寧婆婆答應的爽快，“好好。婆婆這院裏就是空蕩，多了你們兩個總好過我一個老骨頭在這兒。”

雖說這院落裏多了人，變得稍微熱鬧，可寧婆婆總是咳嗽，一日比一日厲害，像是要將肺給咳出來似的。

夜間，窈青將衛子舒偷偷喊來，兩人徘徊在院外，“你聽，寧婆婆一直咳嗽的厲害。”她憂心忡忡。

果不其然，裏間的咳嗽聲急促，還伴隨著寧婆婆嚶嚀聲。

“這些天一直住在這裏，她也未曾收過我們錢，不如……”她攥著手裏的銀子，小點道，“不如明日我們去買些野蜂蜜來，這樣也好緩解咳嗽。”

蘇仕曾告訴過她，蜂蜜止咳，還可以潤肺，如今寧婆婆這樣，正對病情。

衛子舒逆著屋裏的光線沖她點頭。

待次日一早，窈青拄著那只木拐杖悄悄同衛子舒去了街上。

晚冬的煙火氣息盛大，四處雖然寥落的一片，但好在總有春回大地的一日。

小販推著小車吆喝，有賣糖人的，也有賣酥糖的，唯獨不見有賣野蜂蜜的。

窈青扯住他衣袖，“去藥房看看，那裏說不定會有。”

二人穿過人群擁擠，走過車水馬龍，終於到了一家醫館，正值嚴冬，出入的病客倒也不少。

排過了隊，窈青才有機會問那店小二，“這裏可有野蜂蜜？”

小二前後左右的忙著稱藥，頭也不擡的粗略回答一句，“有!”

“野蜂蜜對於咳嗽效果如何？”她試著去確認一遍。

小二忙前忙後，有些不耐，“自然是有用的，否則他們為什麽要買？”他一邊約稱一邊回答。

想是窈青也察覺到了店小二的不耐煩，訕訕捏著衣角，“給我們來點罷!”

小二這才擡頭，語氣緩和，“最低三十文。”低於三十文保安堂自然不屑於售賣。

窈青咬牙，她沒想到野蜂蜜竟然這麽貴，但一想寧婆婆的病情，還是依了下來。

這樣一小瓷瓶的野蜂蜜終於拿到了手，寧婆婆喝下就不會那麽難受了。

“走，我們回去。”

直到中午，她們才回到那間小屋。

“寧婆婆，這是我們買來的蜂蜜，對於止咳可有用了。”衛子舒將那瓶蜂蜜拿給她看，上面還印著保安堂特有的小章，饒是寧婆婆再不識字，也一眼能夠認得出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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